10月28日,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(FCC)的委员们将再次坐上投票席。这已经是近十五年来,他们第八次为了监狱里的电话费这点事儿,重新掰扯费率上限了。
一边是囚犯家属和各种组织,他们一遍遍地提交意见,讲的都是些老道理:让里头的人跟家里多说说话,对改造有好处,也能让家庭更稳固。另一边,是电信公司和他们的政府伙伴,想尽办法抵制任何会动他们蛋糕的提议。
这场拉锯战,什么时候才是个头?
杰米·米勒的儿子刚出事那会儿,她还想着,大不了每个礼拜去监狱看一趟。虽然费事,但总比那贵得吓人的电话费强。
可没过多久,儿子突然被转走了。一连好几个星期,人去哪儿了,音信全无。那种死一般的寂静,能把人逼疯。
等米勒好不容易打听到消息,人已经从夏威夷的州立监狱,被挪到了亚利桑那州的一家私人监狱。夏威夷就是这么个地方,会把一部分犯人送到外州去关着。
这下可好,探视是彻底没戏了。机票、酒店,哪样不要钱?还得跟公司请假,耽误工作。这笔账怎么算都算不过来。
唯一的念想,就剩下那根电话线了。用米勒的话说,那是维系家人之间“pilina”的唯一方式。这个夏威夷土话词儿,意思就是亲情的纽带。
“我们那会儿天天打电话,”米勒回忆起来,语气里全是无奈,“可那费用,一天就得花掉五块、十块,甚至十五块美元。”
为了省点钱,她专门去注册了一个亚利桑那州的本地号码,想着能按本地话费算,再把电话转到自己手机上。
就算这么折腾,一个月下来,电话费账单还是稳稳地超过500美元。为了这笔钱,家里只能在其他地方勒紧裤腰带。这笔开销,在他们看来,比什么都重要,因为它能让儿子不至于在里头感到被抛弃。
米勒家的这笔账,全美国有几百万个家庭都在算。三分之一的家庭,为了能跟高墙里的亲人保持联系,最后都背上了一屁股债。
很多人扛着扛着就扛不住了,最后的结果,就是夫妻、父母、子女之间的那点情分,被活活掐断。
这事儿影响的远不止钱包。研究早就说明白了,里头的人要是能跟家里常联系,不仅自己改造得好,出来以后也能更快地融入社会。
这种沟通对两头的人心理上都是个支撑,尤其对孩子。能跟坐牢的父母说上话,对他们的成长有说不完的好处。家里的关系牢靠,也能帮着里头的人规划出狱后的日子,大大降低了再进去的几率。
米勒的儿子就是个例子。因为家里人一直没放弃,他出来没几年,就找到了工作,成了家,日子过得稳稳当当。
米勒说:“我们还算幸运,有能力把儿子的事放在第一位。但太多家庭,光是为了打个电话,就得做出让人心碎的牺牲。”
多年来,像米勒家这样的家庭和支持他们的团体,一直在呼吁,要求降低甚至干脆免掉监狱的电话费。
事情的转机出现在2024年。当时在任的拜登政府手下的联邦通信委员会,通过了一项新规定,总算让大家看到了点希望。
可这希望,如今在特朗普政府治下,又变得摇摇欲坠。
几十年来,监狱里的电话费,一分钟超过1美元是常有的事。打个一刻钟的电话,轻轻松松花掉10多块钱。
这事儿的根子,出在钱和垄断上。惩教机构把电话服务独家承包给几家电信公司,这些公司背后大多是私募股权公司,人家对投资者可是拍了胸脯保证高回报的。
很多监狱在选承包商的时候,就看谁给的“佣金”比例高。说白了,就是电话费收入的分成,最高能到95%。这笔钱成了监狱预算外的一块肥肉,他们早就吃习惯了。几股劲儿拧在一起,就把电话费推到了一个离谱的高度。
在受影响家庭和盟友们喊了快十年之后,2012年,联邦通信委员会总算开始着手管这件事。到了2015年,奥巴马政府时期,第一套限制法规出台了。
好景不长,两年后,特朗普政府一上台,FCC就放弃了为这些规定辩护。一家叫ViaPath的电信巨头提起诉讼,联邦法院裁定FCC越权了,因为他们管到了州内的本地通话,这部分占了监狱通话总量的八成。
接下来的五年,倡导者们转而去推动联邦立法。终于,在2023年,《玛莎·赖特-里德公正合理通信法案》在国会全票通过,由时任总统拜登签署生效。法案明确授权FCC监管所有监狱和拘留所的通话。
历史性的一刻在2024年7月到来。FCC公布了一份长达430多页的新规,堪称史上最严。规定不仅把通话费率上限砍到每分钟6到12美分,还禁止了各种附加费和代理佣金,甚至连视频通话的费率也首次设定了上限。
倡导机构“Worth Rises”估算,光是电话这一项,新规就能让每年受影响的家庭省下至少5亿美元。
大伙儿还没高兴几天,旧体制的受益者们就坐不住了。
电信供应商、共和党籍的州检察长,还有全国警长协会,联手把FCC给告了。一些地方警长开始散布毫无根据的言论,说通讯方便了会加剧犯罪。
马萨诸塞州布里斯托尔县的警长就是一例。他声称免费通话导致监狱犯罪率上升,证据是新增指控数量。可他拿出的数据,显示的不过是个位数的正常波动。
真实的研究结果恰恰相反:增加了通讯渠道的监狱,暴力事件减少了32%,违规行为少了27%。
阿肯色州巴克斯特县的警长更狠,直接宣布关停电话服务来对抗新规。过去,这个县能从电信商那里拿到52%的电话收入分成。新规一来,这笔钱就全没了。
到了2025年6月,这些反对的声音起作用了。由特朗普任命的FCC委员布伦丹·卡尔,单方面宣布推迟实施新规。
短短几个月后,FCC更进一步,拿出了一个修订版草案,推翻了2024年规定的大部分内容。新草案把费率上限大幅提高到每分钟11至18美分,主要是通过允许重新收取大部分安保监控成本实现的。
这意味着,犯人和他们的家人,又要为监视自己的那套系统买单了。
“Worth Rises”初步估算,这次政策倒退,将让44.6万名在押人员享受不到原有的费用减免,家属们每年要多掏2.15亿美元。
其实,免费通话并非天方夜谭。从2018年开始,联邦监狱、加州、纽约州等好几个州的监狱系统,还有二十多个县监狱,已经开始这么做了。
加州现在为犯人提供完全免费的通话服务,成本算下来每分钟只要1.6美分。这狠狠地打了那些电信公司和执法部门的脸,证明他们的那些说辞是多么虚伪。
这个行业也开始寻找新的财路,比如监狱里的平板电脑娱乐服务,因为这块儿还没人管。但早期的迹象表明,这点收入根本补不上电话费的窟窿。
就连电信巨头Securus的母公司,白金股权的首席执行官汤姆·戈尔斯都公开承认:“说到底,这个行业或许就不该由私营企业来主导……说真的,非营利机构来做可能才对路。”
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,多少有点讽刺,但可能也点到了问题的要害。
对于杰米·米勒和她儿子这样的家庭来说,所有关于市场、监管和利润的博弈,最终都落到听筒里传来的那个声音,和那张让人喘不过气的账单上。
政策的钟摆来回晃动,但那份名为“pilina”的亲情纽带,以及它承载的希望,终究不是每分钟几美分就能定价的。

